真武者
之詩
【序
幕】
各位,我們準備好了,現在就一起踏上:真武者之道
少年坐在一艘大型商船的船頭上,狂風夾著雨點,像箭一般向他全身猛射,他卻沒有絲毫的感覺。皆因此刻的他,已被恨意所佔據,整個人、整個心靈像已不再屬於自己,悲憤令他的臉容扭曲,以一個年約十七歲的少年來說,是不應該出現他這種像成人一樣臉孔的。
只見少年一雙怒目向遠方瞪視,然後仰天長嘯,同一時間,天際雷聲大作,把他的怒吼都蓋過了,在雷電交加之下,一連串閃光映照在少年的臉上,那刺眼的白芒,更令人心生疑惑。
咆哮過後,少年回復平靜,閃光下照見他懷裡的一封信,雨水灑到信中,部份字跡顯得有點模糊,但隱約中還可看見——「霍元甲絕筆」這四個字。
第二天船已到達目的地,雨勢雖然減弱,但尚未停,船已泊岸,這裡是日本大阪港口碼頭,少年此刻已經下船,從人群中,他孤單的背影顯得有點悽涼,明顯他是隻身一人到來,一個中國人,拿著一封霍元甲的絕筆信,遠渡重洋來到異邦日本,到底所為何事呢?
在中國上海的精武體育總館外,聚集了成千上萬的民眾,每個人的臉上,都充滿著極度沉痛和哀傷,為了要送他們心目中的民族英雄最後一程,甘願冒著毛毛細雨,等待霍元甲的靈柩出來。
扶靈隊伍出來了,由霍家長子霍東閣捧著霍元甲遺照,後面的眾弟子扶持著棺木,個個神情悲傷地踏出精武館。
久待的人群,一時間都擁上前來,口中大呼:「霍大俠,你死得不值呀!」
另外有的人哭叫著:「霍大俠,你怎能夠就這樣拋下我們不顧,讓我們受外國人欺侮!」
「嗚……沒有了霍大俠,叫我們中國人怎樣站起來?」
一時間數百把聲音此起彼落,夾雜著風和雨,交織成一幕悲壯而震撼的場面。
眾人都一一跪下來,有些人已哭得昏了過去,要旁人攙扶。雖然這樣,大家還是很守秩序,讓出一條道路來,好讓霍元甲的棺木和扶靈隊伍順利通過。
精武體育館以外的幾條大街,都擠滿了前來送別的民眾。雖然虹口道場距離精武館頗遠,但從樓上望下去,依然能看見此萬人空巷的悲壯場面。
「好一個霍元甲,真的很利害,幸好我們及時把他幹掉,否則這群東亞病夫,可真的找到靠山了!」說話的人是虹口道場的館主五木健太郎。
在他身後兩人都是道場的教練,橋本和富村。
橋本一臉驕傲的道:「有甚麼了不起,只要他們找不到証據,根本就奈何不了我們。」
「最重要是及時送走秋野那傢伙。」富村臉上露出狡獪的笑態。
「那開藥給霍元甲的西醫?」橋本問。
富村點點頭。
五木健太郎沒有表情,只是冷冷的說:「這件事絕不能洩漏半句,為了對總理大臣的忠心,就算是死,也絕不可以,知道嗎?」
「知道!」二人堅決答應,那股日本武士道精神,於瞼上表露無遺。
雨停風未停,那踏足日本國土的少年,頭髮被吹得散滿一面,只見其身穿粗布衣,腰上緊緊綁上一條黑布帶,踩著一對黑布鞋,背上的包伏很小,這身中國式的便服,正好與街道上的日本人,構成強烈的對比。
他竟然身無長物,就連一把自衛用的小刀看來也沒有,便踏足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家,但從他的眼神中,似乎背負著甚麼沉重的事情。
只見少年的腳步未有停過,一直來到巿集上,向其中過路的日本人問路,原來他也略懂日語。
他用日語發問:「請問這裡是不是有一處地方,設有很多武館及道場的?」
路人見對方是一個中國人,有點好奇地回答:「你說的是否武道坊?」
少年道:「對了,可以教我怎樣去嗎?」
「其實離這裡不遠,你朝那邊走,直至見到一座很大的寺院,旁邊就是武道坊了。」那路人說完看看少年,好奇地問:「嗯,你聽得明白嗎?」
少年點一點頭只說了聲謝謝,轉身便走。
路人望著少年的背影道:「這中國少年定是仰慕我們日本武術,一心前來拜師學藝的。」
少年朝著西面走,走了不久,果然離遠見到一座寺院。
大阪城的武道坊,日本最出名的一個練武者集散地,那裡有超過三十間大大小小的武道館及演武場,有各種練武道服、兵器刀劍售賣,也有食巿和旅店,大都是招呼到這裡學武的人。更重要是這裡不乏著名的武館,唐手道館、柔術館、合氣術館、劍道館等等,甚至有忍術和相撲術學習。
近年更有一些外國人到來,令到這裡更加熱鬧,旅店的生意也長年興旺。
自從日本明治維新後,經濟及文化起了很大的變化。大量引進了西方文化及思想,但在武術方面,卻未有受到西方影響,由早期始於中國及後發展出自成一格的本土武術來。
少年來到寺院前,看見其規模果然不少,旁邊的一座建築物,寫著正國神社,看到裡面供奉著很多日本人的靈位,再看看旁邊熱鬧的大街,人來人往,感覺甚不協調。
聽說這間寺院旁的正國神社,是特別為武道坊而建的,皆因每天都有人因為決鬥而死亡,有些甚至是因練武過度致死的,總之這間寺院每天也忙個不停地做法事。供奉在這裡死去的人,大都受到人們的表揚及尊敬,皆因日本人都尊於武士道精神,認為他們為武而生、為武而死,靈魂會得到天神賜與力量,生生世世成為武士,甚至是強者。
因此他們的死,能夠造就出一種所謂的「鬥魂」來。
進入了武術坊,這種「鬥」的感覺,便充斥四周的人和事物上,這是一種說不出的感覺,是這裡的人眼神散發出那一種銳芒所致,又或是他們身上散發出那種奇怪氣息,還是他們舉手投足和行動之間,產生的那種力量。總之,少年在故鄉中國,便從來未有過這種感受,一時間他很不喜歡這個地方,半刻都不想停留,但他知道自己絕不可以離去,他還要在這裡停留好一段日子,直至達成他心中目的為止。
可能是帶來的錢不多,少年找到坊內一間較簡陋的小旅店作為棲身之所。
他就住在一間很小的房子,但感覺總比在街上好,他打開包袱,裡面只有幾本書和那封信,除了一些小巧的日常用品外,再無其它。
他拿起其中一本書,翻開來看,裡面除了文字,還配上不少人物動作的圖案,明顯是一部武術書,少年看了前面幾頁便放下來,若有所思的,然後很小心地放在懷中,似乎這本書比一切都重要,必須隨身帶著,不容有失。
少年經過了這麼長的旅程,身體有點累,於是躺下來稍作休息,在這個陌生的異邦之地,叫他怎能熟睡,就在半醒半睡間,腦海中泛起一幕他最深刻的景象。
這是與他相依為命十七年的哥哥,最後一次見面時的景象。
他的哥哥名叫陳真,是霍元甲的最後一個入室弟子。
「真武,你一定要離開中國這地方!」他哥哥十分決絕的道。
少年的名字原來,姓陳名真武。
「哥,你真的要對付那些日本人嗎?那我們一起去!」真武的語氣比他哥哥更堅決。
「住口!」
陳真的怒吼,打斷了真武的堅持。
「武,你要留住性命,將來為我、為師父、為國家、為民族,報這段血海深仇!」陳真語氣雖硬,但眼神裡卻充滿著對弟弟憐憫之情。
「哥,不要去……」真武的眼眶已充滿了熱淚。
「武,你拿著這些日本紙幣,還有師父傳給我的這部迷蹤拳秘本,你一定要苦練成功,用這個武功將日本全國武術擊倒,再把他們自以為是的惡行公諸於世。」陳真的雙眼閃現出冷銳的光芒,具有那無比的信心,他深信只有這套武功,才能制服那具有驚人殺傷力的日本「武術」。
真武忍不住道:「這事情應該由哥你去做的,只有你才辦得到!真武怎做得來?」
「此刻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!」陳真那發亮的眼神,瞬間閃過一剎那的黯然,高亢的聲音忽然變得低沉而冰冷,那是一種可怕的感覺,真武知道哥哥的性格,更加知道他跟著要做甚麼事情。
「哥,就當是為了我,你不要去報仇,不要去對付日本人啊!」真武苦苦哀求。」
「不!身為一個中國人,我此刻一定要跟他們一鬥!」陳真接著說:「這是你和我的宿命,記著!我們兄弟的心,無論在何時何地,我是否活著,都會相連在一起。」
生命並不在乎長短,是在乎活得有沒有意義,為了民族大義,不能沒有人挺身而出,更不能讓人看不起,陳真就是這樣的一個人,根本沒有人能夠阻止他做認為對的事情。
「上船去吧!」到了這裡,陳真的一雙虎目亦隱含淚光。
孤單的真武,只好聽哥哥的說話,依依不捨的登上貨船。
「我親愛的哥哥,我會永遠記住今晚,永遠記得你!」
真武永遠也不會忘記這一刻。
陳真又何嘗不是?「我親愛的弟弟,你去吧!去為師父和哥哥延續武者的生命!」
船雖然已經開行,但兄弟二人彷彿仍在咫尺間作心靈對話。
船在夜空的月亮下漸漸消失,就剩下那點點悽涼又暗淡的天際繁星。
就這樣,陳真武踏上了真武者的漫漫長路。
陳真和弟弟自小便無父無母,流落街頭,幸得霍元甲好心收留,陳真更成為霍元甲的得意弟子,是眾弟子中武功和天份最高的一個,甚得霍氏的疼愛,盡得其武學真傳,至於弟弟真武,雖未有正式拜霍氏門下,卻是個讀書之材,年紀小小已學貫中西,更懂得多國語言,閒來也會跟哥哥練武,亦頗有進境。
霍元甲自小眼見國人被外國人欺負,於是苦練武功,多次擊敗外國拳手及西洋大力士,令中國人吐氣揚眉,又對抗惡霸和官吏,儆惡懲奸,聲威早已是名動全國。
那時候正值國家多難,動盪不安之時,洋人和清政府決裂,義和團藉此展開殺戮,禍及國民,霍元甲挺身而出,及時搶救了數以百計無辜的人。自此,國人深信霍氏不單止是一位武功蓋世的大英雄,更被視為國民的希望。
為了實現振興中華的理想,霍氏於上海創辦了精武體育會,一心要洗清外國人強加於中國人「東亞病夫」之惡名,在全國人民響應之下,前來學藝的各界人士多不勝數,可謂盛況空前,各省市均前來接洽,要設立精武會分部。
中國人要「以武自強」,不單止是一句口號,更成為一種潮流,這是維新變法失敗;遭列強入侵之後,中國從未有過的團結現象,這不單止引起列強的關注,更令到日本當局坐立不安,為了本身在中國的利益,那些政治野心家們,跟本不想中國人團結,竟想出毒害霍元甲的陰謀,表面上派出日本柔術隊到訪中國,借武術交流為名親近霍氏,經過連場比試切磋後,結果是精武會大獲全勝,經此一役,精武會的聲威比之前更為壯大。
霍氏當時患了咳嗽,虹口道場的五木健太郎等人,串通了西醫秋野,假意為他治療,卻暗中在藥裡下毒,霍氏乃俠義中人,生性正直而不虞有詐,吃了藥不久便毒發身亡,卒時年僅四十二歲,巨星韻落,連場大雨下彷彿天地同悲,像提醒世人,永遠不要忘記這一位在大時代出現過的英雄人物。
霍元甲死後,最悲痛的人莫過於陳真,他絕不相信,向來健壯的師父會忽然暴斃,當中必有內情,在深入追查下,終於取得師父死前吃過的藥物,他立刻拿到公立醫院化驗,被驗出是一種當時名為「爛肺藥」的慢性化學毒藥︵近似於現今的二惡英)。
「天殺的日本鬼子!天殺的!」陳真一直不停地狂吼著,直至聲嘶力竭為止。
他本想把日本人這滔天罪行公開,但最終都沒有這樣做,今次的事情絕不簡單,因為各國公使深恐精武館坐大,又會發展成第二個義和團,到時便大為不妙,在彼此利益勾結下,大家都不想事件擴大,暗中施以政治力量,壓止上海當局對此事的追究,就算真相水落石出,也是徒然,根本就沒可能令霍元甲沉冤得雪。
陳真也想到,發揚真武者精神,是師父的最大心願,絕不可以給他們有藉口作出封殺,一定要保住精武館,否則便白費了師父的畢生心血。於是陳真下了決定,與其要大家一起跟日本人作殊死對抗,不如由自己一力承擔,這起碼可保住精武會,保住一班師兄弟。
於是陳真暗中把弟弟送走,以斷後顧之憂,再向日本人作出私人報復。
陳真要以暴易暴,先挑戰虹口武術館的喬本、富村二人,再與五木健太郎決一死戰,因為他們都是毒害霍元甲的主謀之一。
他辦妥了師父的身後事,別過眾師兄弟,便獨自一人來到日本租界的虹口區,虹口武術館。
(未完.)